- 第6節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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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琮天馬行空地想著,猛然間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真相!
她覺得為了挽救她的清白,也許可以舉薦不知身在何處的顧大人以身侍主,以換得他倆的功名富貴……正想著的時候,夜合突然換了稱謂,陽琮這才驚醒過來,聽到了外頭極細碎的腳步聲慢慢靠近。
夜合說道:“有位大人將我從京城領到這兒來的。不過先前因您病情惡化,這位大人可沒少被大夫罵。那大夫是此處尋來的,在當地挺有名氣,也真是桀驁不馴,一旦醫治有不順心之處,就把大人罵個狗血淋頭一次,所幸他醫術高明,公子脫離險境,大人才忍了下來。”
陽琮正尋思著這位大人是何人的時候,東羨正好走進來,停在門口,在午后溫煦的陽光下,整個人被鍍上了一層靜謐的金色。
“大人。”夜合叫道。
東羨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后示意她下去。夜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陽琮,有些不放心。
東羨道:“曲大人昏迷多日方醒來,腹中應當空得很,你下去為他準備些吃食吧。”
夜合這才退下了。
陽琮原先還覺得真是大哉我北朝,小小的夜合竟能不屈服南朝皇帝的淫威,還要他兩度屏退她,才肯退下,后來才反應過來,敢情皇帝是隱瞞了身份,夜合所說的那位大人便是皇帝陛下啊。
也就是說,那位被民間的大夫罵個狗血淋頭卻不能發作的大人是皇帝陛下?
陽琮想到焦躁的大夫破口大罵皇帝的情景,有種風水輪流轉的感覺,忍不住笑了起來,沒想到他這樣萬人之上的身份,也有這樣的時候啊。
他是會平靜無波淡然接受,實則內心澎湃,恨不得把大夫給扔出去?還是認錯態度良好,諾諾稱是,好言相勸?或者是據理力爭?不過應該會是熟視無睹吧。
剛剛夜合說的那些話他定然是聽到了,但臉上絲毫沒有尷尬之意,依然云淡風輕。看到她腦補地樂不可支,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等到夜合的身影已經離去了,東羨走進屋,目光就變了。從原來的淡然變得深沉,緊緊地鎖住了陽琮,像是無形的刀刃,所到之處,隱隱生疼,他整個人變了個模樣,從暖煦的艷陽天,變成了冰凍三尺的酷寒日,陽琮的腦海里閃過千萬種思緒,臉上的笑僵硬在那邊,雖然努力克制著,然而身上卻沁了一層的汗,膩得很。
等她心里的那根弦快要崩斷的時候,東羨目光一收,悠然地看向遠處,然后若無其事道:“曲陽春,當朕的男寵吧。”
陽琮瞬間錯愕,嚴重懷疑是高燒把她的耳朵給燒壞掉了,以至出現了幻聽。那緊張的心跳聲慢慢平復,她回味著他說的話,不可置信。
“陛下,您,您不是開玩笑吧。” 陽琮干笑了兩聲, “這個玩笑一點兒也不好笑。”
他居然非常嚴肅認真地點了下頭,淡淡道:“朕考慮了挺久,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決定。愛卿姿色尚可,嘗起來味道不錯,也不算太辱沒朕。”
滋味不錯……陽琮瞬間想起了在濃醇酒味中那一場鋪天蓋地的吻,老臉羞紅。想當初在北朝,這種話應當是她對人說的吧!如今被人吃了豆腐,居然對方還是一副嫌棄的模樣,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陛下,這個決定不好,請三思。” 陽琮靈敏地反應了過來,嚇得屁滾尿流地從床上爬起,卻因為渾身無力癱倒在地。她順勢下跪,扯住他的袍角,聲淚俱下,道,“陛下……臣知錯了!您別開玩笑啊,臣經不起嚇的,陛下還是給臣一刀兩斷來得干脆吧!”
一定是她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對,他他他,怎么會對她提出這樣的請求呢?
堂堂的北朝公主此刻毫無尊嚴,目光坦誠,只為南朝帝王收回一句玩笑之話,容易嗎?
“朕并沒有開玩笑。”東羨面目表情,臉上沒有一絲的笑意。
陽琮低著頭,果斷陷害著京城鄰居:“陛下,臣可以理解您有龍陽之好,然而,臣乃蒲柳之姿,哪敵顧大人瓊花玉樹,傾城絕世之色。雖然顧大人平時看上去木訥了點,不解風景憨厚老實了點,但是詩詞華章,擅引經據典,璞玉可雕琢,又能與您討論政事,一人可多用,能者也要多勞,您要三思而后行,不要撿了芝麻扔了西瓜啊!”
“曲陽春,朕記得你當初說對他的風儀心生傾慕之情,如今又將他推向朕,這種給人兩肋插兩刀的行徑,說出去真讓人寒心。”東羨淡淡道,卻是又想起了當初的那一茬。
“……”陽琮默然,為什么他的記憶力這么好啊!她長嘆息道,“陛下,這叫作舉薦,臣是傾慕顧大人,且陛下龍章鳳姿,堪稱天底下第一的好男人,臣是為了他的終身幸福著想,心愛的人快樂幸福,臣也快樂幸福,臣相信陛下您會好好待他的。”
“看不出來,曲大人還有這樣的奉獻精神。”東羨微嘲地笑著,“但朕就是認定你了。”
陽琮力圖改變他的主意,一邊用她所知道的詞語無限貶低自己,又把顧玠捧得老高,將他們美好未來攜手朝堂共譜君臣佳話的美好前景展示一番,還是不能改變皇帝的主意。
皇帝如同聽說書一般在旁邊好整以暇地聽著,等到她說得唇干舌燥的時候,他還適時地給她遞上了一杯水,她繼續說:“陛下,您應當考慮一下臣的意見,將目光投向他處,當然不要認為臣是個落井下石的人,臣是為了顧大人和您著想。”
“既然朕這里不是龍潭虎穴,在愛卿的形容里,朕也尚算過得去,為何愛卿就是嫌棄朕呢,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皇帝陛下聽完說書,一針見血道。
陽琮心中默默嘆息,只因生是女兒身,硬件方面不過關,不能夠忠誠地追隨斷袖的風尚啊。萬一不小心讓皇帝情根深種結果發現她是女兒身,那不是造孽么。
“男男授受不親。”她道,“臣經過這段時間的思考,覺得,臣還是喜歡女人的。”
“像翠花那樣的?”他說。
“……”陽琮真誠地望著他。
“朕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對于愛卿的口不擇言,朕可以暫時理解為愛卿太過于受寵若驚乃至神思恍惚造成的。”東羨微微一笑,“不過,若再聽到愛卿這等朝秦暮楚的話,那翠花便不能留了。朕可不希望愛卿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拈花惹草。”
陽琮心里默念斷袖悔一生,當即哀號一聲,抓著他的袍角,淚流滿面道:“臣不過是馬失前蹄了一次,導致延誤了軍情,放跑了敵軍,臣戰勝敵軍奪軍功的心是真誠的,歸根究底是臣的那匹馬不夠好,臣不想往前的時候,它偏偏發了瘋似的向前沖,然后在危險關鍵時刻,居然把臣給摔下馬了,要不然,臣絕對能夠旗開得勝,生擒敵軍將領。陛下您饒了我吧,臣已經無數天沒有洗澡,身上發臭了……臣也不愛洗澡,臣夜晚打呼嚕磨牙說夢話……臣的習慣非常不好,您不能委屈了自己啊!陛下,您看到臣的淚水了嗎?這是臣懺悔的淚水,這是臣為君著想的淚水,這是臣……”
陽琮話音未落,便有一只微涼的手指落在她的臉上,輕輕一撫,然后淡定地揭穿她,“曲陽春,假哭的時候記得擠出眼淚。”
她扭頭,道:“陛下,這是看不見摸不著的眼淚,是流在我心中的眼淚。”
“……”東羨將她抓著他袍角的手拍掉,悠然道,“曲陽春,不論這件事的真相是什么,朕暫時不追究。該斷的袖還是要慢慢斷的,朕給你一些時間來適應。不過,你這次九死一生,便算是朕對你的懲罰,若是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朕決不輕饒。”
她眨眨眼,看向他,“只有這種懲罰?”
“嗯。”
“不貶官?”
“不貶。”
陽琮興奮得站起來,歡快地搖晃著他的袖子,道:“陛下!您再帶臣出去喝幾壇酒吧!再給臣插上幾刀!隨便給臣升個官兒吧!”
東羨拉她起來,居然朝著她脖頸處聞了兩下,“愛卿雖然數天不洗澡,然而天生好聞,縱然幾年不洗澡,朕想也是無礙的。”
“……”陽琮立馬就蔫了。
東羨見她這副模樣,眼睛里面染上了一些笑意,不像之前無論他說什么,他怎么笑,眼底都是一片清明冰冷。
他道:“曲陽春,朕回朝后賜你御前聽政的權力。不過愛卿記得準時上朝,遲到一次罰十個板子,朕會命人好好看著你。”
聽到前半句話,陽琮還眼睛一亮,后半句話……卻讓她覺得屁股隱隱生疼。這是明升實降好嗎?而且,她始終有種這板子遲早一天會讓她屁股開花的預感。
東羨還嫌給她的一個棍子半顆糖的程度不夠,又道:“另外,愛卿的騎術尚待改進,為避免下次愛卿犯下類似的錯誤,等回了京城,朕親自指導你的騎術。”
陽琮回想起她當初學騎馬的血淚史,再度覺得屁股開花,立馬回道:“臣可以自己練的,絕對起早摸黑不偷懶!”
“嗯?”東羨尾音微微上挑,帶著一股妖嬈的感覺,“怎么了,嫌朕教不好你。”
“陛下的騎術自然是百里挑一,臣哪里敢嫌棄呢,只是臣駑鈍,學做事情呢,總要比別人慢上三分,多花許多時間。臣是覺得陛下日理萬機,為這一點的小事耽誤陛下實在是罪孽深重。”
“朕看愛卿于諸事倒是通透得很。這騎術愛卿又不是沒練過,頂多是練不好罷了。”東羨懶懶道,“愛卿現在是正五品的官,回到京城后監軍的職位是要撤的,但六品以上的官階總是跑不掉的,尋常的人哪里敢好好訓練你?朕不想愛卿花拳繡腿,趕明兒在宮中陰差陽錯地給朕放跑了刺客。”
“那臣恭敬不如從命了。” 陽琮認命,多說無益,總覺得他在挖無數的文字陷阱給她鉆,雖說君子一諾,駟馬難追,但難保哪句話被他揪出錯,給發落了。
哎,她不過是標榜了幾個月的佞臣,欺君、縱敵、戰敗還都占個全了。
于是陽琮的《佞臣手冊》里又添了嶄新的一句:第四條,堅決聽從皇帝的命令,若有異議,遵從見好即收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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