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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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獸死了嗎……”
我像潛行一般進入睡覺的地方，脫掉燒焦了的衣服，尋找翠郎。我的意識四散，我完全不記得重要的怪物最后究竟怎樣了。
“不……”
翠郎用沾著清水的手帕擦我的傷口，我無力地回應。我扛過來的，不是仇敵的尸體吧……
“我也看到了哦。二郎把那家伙打出腦漿。但是……即便如此，還是活著。”
據翠郎說，即便雷獸的頭頂向上噴著血，它最后還是用前足將我扇倒了。然后我因為那一瞬間的沖擊失去記憶，和那個閃耀的巨大身體同時倒下了。
“即便那樣還能活著……”
即便是散發著殺氣的攻擊，也沒能取走它的命。我發出了氣餒的嘆息。
“你啊，踉踉蹌蹌地站起身，在朦朧之中把雷獸扛起來了。我真的驚呆了，你受了這樣的傷，卻還有力氣……”
翠郎邊這么說邊苦笑著，但我的心底里強烈的失敗感在蔓延。
“那，那個家伙……”
“現在處于瀕死狀態，被綁起來了。”
“這樣啊……”
“僧正坊想讓二郎刺中它的咽喉，殺了它。因此大家都很期待在今晚的宴會上看到這個場景呢。”
“僧正坊他……”
這真是令人感謝。僧正坊考慮到我和雷獸之間的關系，才做出這樣的決定的吧。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有比到腳下更深的思慮。
“可是……”
我坐在準備好的坐墊上，看著旁邊擦我滿是污漬的臉的翠郎。
“二郎？”
看著我的翠郎的眼瞳，看上去比平時還要明亮閃耀。如果沒有這家伙，我恐怕就沒辦法活著回來了。
“你撒的那個金色果實，是什么啊？”
“啊，那個……”
也許那是個比我想象里更無聊的東西，翠郎一邊擰著手帕，一邊望向別處說道。
“以前，我翻到的古文獻中提到過操縱雷的動物。然后有記載說它喜歡被稱為‘金兩’的果實。因此我想它大概會有用吧。因此在你飛走之后，我去了‘金兩’生長的地方。”
“這樣啊……”
在我鍛煉身體的時候，這家伙在熟讀文獻，為危機做準備吧。如果是這樣，被幫助的我不得不承認智慧者的重要性。
“原來這樣……只是這樣嗎？”
我本想告訴他我已經接受了，但是翠郎看上去還是有些不滿。因此，還沒從恍惚中恢復的我如此問他。
“唉，那個……你飛得速度可真夠快的。對你刮目相看啦。”
“速度？啊……唉……”
“好痛！”
我明明好不容易夸獎他一句，但是翠郎聽到這話仿佛還是不高興，故意扯緊繃帶。
“還有其他應該說的話吧？說得也許有些過了，但是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因此，從現在開始好好管我叫哥哥，需要的時候讓我給你洗頭！”
“頭？”
“你的頭發總是很臟啊。我很在意這個，真是沒辦法。”
我正想著他是不是在強迫著我遵守禮節，但是似乎又不是那樣。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些什么。我一臉呆滯地看著翠郎。
“稍微注意點啊。那個……不僅是我，還有周圍的事情和自己！”
翠郎少有地鼓起了腮幫子。表情總是很坦然的翠郎竟然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我第一次對他產生了些好感。但是，他說的那些話，我雖然能接受卻不想遵從。可是，翠郎確實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一點我感到苦惱。
“唔……唔嗯。”
“回答呢？說些什么啊！”
“嗚嗚……”
在我想到合適的回答之前，我的臉一下子紅了，脫口而出。
“我不會叫你哥哥！不僅是你，我不會叫任何人哥哥！但、但是……”
“但是？”
“你給我洗可以哦……洗……洗發露。”
“啊，真的？”
“嗯，嗯……”
“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
“因為二郎你滿臉通紅！簡直是赤鬼！”
“吵、吵死啦！”
然后我全身纏滿了繃帶，生來第一次使用了洗發露。那是個非常舒服的，簡直要讓我睡著的東西。
唰啦唰啦唰啦。
“這個可是，出去的人偷偷帶回來的東西哦？”
翠郎讓我的頭發充滿泡沫，揉著頭皮低聲說。
“出去的人啊……”
在天狗之里，被視為力量不足的天狗會被流放到人間。然后在那里作為人類生活或是自殺，都由自己定奪。但是翠郎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和那些天狗接觸。
我現在知道了這件事情，本應該責備他吧。但是，也許是因為這神奇的洗發露，我完全無法生氣。
“翠郎……”
“怎么了？”
我的頭一邊被他按摩一邊思考。從今開始鞍馬山的，我們天狗一族的未來發展道路。
“讓雷獸活下去吧。”
“嗯？為什么？”
翠郎對我的決定感到驚訝，他揉搓著的手停了下來，走到了我的面前。我盯著他的眼睛，對他說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不把它放走，也不殺了它，把它關進石頭牢里，在訓練的時候使用。”
“為什么要做這么危險的事情？就連你都被傷成了這樣！”
“就是因此。”
我還很弱小。因此，比我還弱的人更是差得遠。
我們天狗一族必須變得更強大。如果只是被一頭妖獸呼來喚去，以后不知道會被怎樣的敵人攻陷。如果那樣，弱小的天狗的性命更是不保。
“到死……如果強大到讓我們死，對于因為嚴酷訓練叫苦連天的家伙很合適。因此……”
“這樣啊……”
聽到這句話的翠郎，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握住了我的手。比起青筋暴突的我的手，他的手簡直像是柔軟的白魚一樣，徹骨寒冷。
“嗯？”
我將想說的話全都說出口，突然瞄到地上有花盛開。我記得我曾經見到過那萬花筒一樣的花，不由得開口說道。
“菖蒲啊……”
翠郎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露出了寂寞的微笑，回答說：“那被稱為‘三色堇’。”
翠郎知道我沒聽說過的花的名字。難道說，參拜一郎哥哥的墓的人，是這家伙……？
“翠郎，我不會輸給你，也不會輸給任何人。無論你有怎樣的理想，我會創造出一個不會有人白白犧牲的組織給你看。”
徹底排除弱者。我堅信這既是為了弱者，也是為了天狗一族。
“啊……但是，我也有理想。我一點都不想輸給你。”
“這樣啊……”
“是這樣……”
我甚至還沒有去問翠郎的理想是什么。因為我從最初就明白，我和他的理想完全不一樣。雖然這樣，但是翠郎嘲諷地補了一句。
“我對于能讓這里更加美麗，感到樂在其中呢。如果全都是你這樣的家伙，我真是沒辦法呢。”
“你、你好意思說！”
我知道他在開玩笑，因此順著他來了。
“如果全都是像你一樣輕浮的家伙，會被高尾山和愛宕山的家伙嘲笑的！”
“呵呵呵……”
“哈哈！”
我們看著彼此，同時笑了出來。
“呵呵呵。啊，二郎，別讓泡沫流掉。”
“哦，哦，這樣啊。”
我不假思索地用手去觸摸頭，手指尖碰到了泡沫，液體從額頭上流下。
“啊！眼睛！我的眼睛！”
突然，眼睛像是被手指插進去了一樣，我發出了慘叫。
“啊啊！好了，用這個擦一擦。”
我用手帕擦拭著眼睛，視野還是有些模糊。洗發露這東西。
“快點洗掉吧。要站起來嗎？”
“當然。”
我扶著翠郎的肩，走出了走廊。這里到取水的地方不遠，不可能會有天狗看到這狼狽的光景。我一邊想著這件事，風吹過了我的臉頰。我感到自己確實還活著。
“二郎，那個三色堇呢……”
翠郎一邊支撐著比他大了一圈的我的身體，一邊低聲說。但是他的聲音太小了，我沒聽清。
“嗯？花怎么了？”
“果然還是算了。”
“什么呀！”
“什么都沒有！”
無論是我還是翠郎，現在都只是下一任僧正坊的候補者。但是這就可以了。和這家伙爭斗，總歸是幾十年、幾百年之后的事情。到那時候為止，作為朋友一起前行吧。
“無言為花。”
我身邊的朋友微微地笑了。因此我也被引誘著笑了出來。
從那之后只過了一年。
對我來說……不，對我和翠郎來說都很討厭的“僧正坊的孩子”誕生在了這座鞍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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