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 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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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清晨,一間布置得簡潔古樸的書房內突然傳來一聲暴吼,伴隨著要嚇死人的吼聲的是硯臺落地摔碎的聲響。“豈有此理,這陸家簡直欺人太甚!”顧家家主此時正氣得胡子亂翹,眉毛也跟著一根根翹起來,兩只眼珠子瞪得像是要突出來,好不嚇人。門外守著的下人被突來的動靜嚇得猛地一激靈,見情況不妙,火速跑去請夫人過來滅火。不一會兒工夫,一位三十出頭,鵝蛋臉,風韻猶存的艷麗婦人匆匆趕了過來,屏退下人獨自進了書房。“老爺,何事生這么大的氣?”顧夫人一進書房,見到滿地狼藉及一臉暴怒的丈夫后,眉頭立刻皺起來,擔憂地上前扶住他胳膊問道。
“夫人,你看看這個!”顧豐年將差點兒被他撕掉的信件遞給妻子,然后將一顆刻著勉強能看出是“顧”字的破石頭也一并遞了過去,氣惱地道,“那陸家污蔑裳兒清白,抹黑我顧家門風,執意退婚,剛剛他們家管事上門送來了陸老兒的親筆信,連當年的結親信物都一并退回來了!”
十多年前定親之時意氣用事占了大半,當年顧豐年是個窮小子,酒酣耳熱之際,一聽與他有過命交情的兄弟想與他結親,喜得當場便同意了。
激動地摸遍全身尋不著像樣物事,兩人商量過后,最終在他們浴血奮戰過數次、擊退無數敵軍那個充滿了紀念意義的戰場上用心挑了顆長得最為光溜的石頭,醉眼昏花之下用匕首在上面刻了個七扭八歪的“顧”字。
自古以來就沒有哪條法律明文規定結親信物不能是石頭對吧?是以這顆被顧豐年做了“特殊標記”的石頭成了他給予陸家的結親信物。
而陸家家主當年已經家底頗豐了,但是行軍打仗難免身無長物,于是糾結半日最終肉痛地掏出身上僅有的值錢物—一把桃木梳,這桃木梳是作戰前夕他自愛妻那里偷來以慰相思之用的,本來很不舍,但誰讓他們都喝醉了。腦袋一熱,為體現它不同于天下間廣大桃木梳的獨特之處,大手一掰,將心愛的梳子掰斷了好幾個齒,于是一把狗啃似的梳子成了陸家給顧家的結親信物。
“說裳兒光天化日之下與一名男子……摟摟抱抱?”顧夫人看完了信,不可置信地望向臉色鐵青的丈夫,然后又重新去看信上的字,懷疑自己是眼花看錯了,結果事實證明,這些字拆開了她認得,合一塊兒依然認得,就是退婚,理由是他們的女兒顧裳是淫娃蕩婦,陸家不能讓這樣的媳婦進門。
“就是,咱家裳兒除了愛鼓搗一些毒藥迷藥出來嚇唬人,哪里不好了?長這么大她連年輕男子的手都沒摸過!”顧豐年氣急之下聲音很是洪亮,高高壯壯的個子,黑方臉膛,銅鈴般的大眼瞪起來能將膽小之輩嚇得腿軟。
顧夫人脾氣不好,聞言將信揉成一團用力往地上扔去,怒道:“這陸家近幾年成了皇帝面前紅人就愈發地不像樣了,是覺得咱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不想娶裳兒了。他家不想娶直說就是,我們顧家難道還會死賴著他們不成?拿一個未出閣女子的清白說事兒,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算是見識到什么叫卑鄙無恥,什么叫顛倒黑白了!”
氣得太狠了,顧夫人話一說完手掌往書桌上一拍,頓時一個鮮明的手掌印留在了桌子上。
書桌是顧豐年花大價錢命人特地做出來的,質量比普通貨自是要好得多,不然女主人一記鐵砂掌下來,桌子早塌了。
這顧夫人可不是一般人,她年輕時是混江湖的,一身的好功夫,當年在江湖上還頗具名氣呢,人稱“毒蜘蛛”。
顧豐年見心愛的書桌留下個掌印,心疼得眉毛跳了三跳,不著痕跡地將柳眉倒豎的夫人帶離書桌,扶至一旁的椅子上安撫:“夫人別氣壞了身子,那姓陸的就算是一品大員,我姓顧的也不是好惹的。咱閨女的事不能就這么算了,我進京去陸家找他們算賬!”
顧夫人聞言眼角一挑,惱火地踹了丈夫一腳:“誰讓你當年胡亂給女兒定娃娃親的?還拿石頭跟姓陸的畜生交換信物,有你這么將女兒親事當兒戲的爹嗎?我警告你姓顧的,若是咱閨女成了笑柄最后嫁不出去,我跟你沒完!”
“這個……這個解釋多少次了,當年不是喝醉了嗎?”顧豐年心虛地抹了抹額頭上的汗,不敢正眼看暴怒中的夫人,女兒親事上他確實理虧,多少年了,他都不敢對外說給陸家的結親信物是塊兒破石頭,丟不起那個人啊!
即便是兩個窮要飯的給兒女定親都不一定會拿破石頭充數吧?起碼也得是只破碗不是?悔不當初啊!
若陸家與他們順利成為親家還好,他還能以給女兒定下個家世好模樣好的夫婿而自豪地說:“石頭怎么了?別嫌棄人家個頭小,天生它材必有用啊!”
如今鬧這么一出……
顧夫人又踹了顧豐年小腿一腳,不解氣,伸手又在他胳膊上重重擰了下,罵道:“這事你去擺平,陸家不給個交代,咱們就去告御狀。我寶貝閨女可不能任他們這么糟蹋。”
“這個自然。”顧豐年忍著疼大聲保證,瞇起眼道,“我顧豐年雖說已經棄官從商,但我顧家堡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螞蟻,想大康朝精良的戰馬都是出自我們顧家,他陸家帶兵打仗若沒有好馬,在戰場上也只有被砍的份兒。就憑這點,他陸家在我顧家面前也休想拿鼻孔看人。”
顧夫人瞇起眼思索一會兒,道:“不行,忍不下這口氣,我隨你一同上京,想想我有多少年沒給人下過毒了,是時候重拾老本行了。”
顧豐年聞言猛一哆嗦,張了張嘴,最終反對的話變成:“娘子說了算!”
陸家來人去顧家退親一事不到一日工夫便傳散開來,于是顧裳晚上的時候已經聽說了這件事,那時她正思索讓人在毫無痛感的情況下牙齒瞬間脫落的藥要怎么配。
“小姐啊,你還有心思想毒藥?天都要塌下來了!”小丫環綠豆哭喪著臉跑過來,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擺弄藥草的小姐。
顧裳斜睨了急得要死的丫環一眼,酷似顧夫人的艷麗臉蛋不見絲毫的難過與氣憤,慢條斯理道:“多大點兒事?不知道你家小姐我巴不得不嫁人呢?”
“小姐!女子被退親可是天大的事!”綠豆急得直跺腳,恨不得將眼前的草藥一把火燒了。“別瞪了,越瞪越像顆豆。”顧裳心情很好地打趣道。會給她起名叫綠豆,是因為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這丫頭眼睛圓圓像豆子,個頭矮還胖,身材也像顆球,偏偏當時穿的是綠衣服,于是便給她起名叫綠豆。
剛剛在黑暗中看見邁著小短腿跑來的綠豆,差點兒眼花地以為那是長了腿的大西瓜。
“小姐。”綠豆被調侃得都沒脾氣了,她氣的是陸家退親的事,看自家小姐那優哉游哉的樣子便知她還不知細情,咬了咬牙心一橫說道,“小姐怕是還不知陸家以何理由退親的吧?”
“哦?難道不是因為顧家門戶低,他陸家想娶官家女而退親的?”顧裳訝然地放下手中草藥,終于正眼看急得差點兒給跪下的丫環了。
“當然不是!那陸家的管事煞有其事地說,他與陸三少爺在臨河縣辦完事回程途中‘親眼’見到小姐與一個……一個男人衣衫不整,在做那等……那等羞恥茍且之事,以陸家絕不允許品行不端之女進門為由前來退親。”綠豆一口氣將憋了半日的話吐出來,說完痛快了許多,但隨之而來的又有些不安,自家小姐的脾氣……
“什么?!”顧裳霍地站起身,鳳目圓睜,“你所言屬實?”“自然屬實,老爺氣得當場命人將那管事打斷了腿扔出正門,老爺夫人都很生氣,揚言要打上京城一把藥毒死那一窩姓陸的呢!”顧裳聞言兩手一拍,瞇起眼磨著牙冷笑:“本姑娘也很生氣,毒死那一窩姓陸的這檔子好事豈能少得了我!”
綠豆眼皮子跳了跳,突然目露驚恐地道:“小姐,那陸家老爺如今可是一品大將軍,很得圣上器重,若是被毒死了,龍顏大怒之下不會誅了顧家九族吧?”
最后一句話帶上了哭腔,綠豆無比后悔自己嘴巴快,沒人敢在小姐面前說陸家污蔑之事,她怎么就不能忍忍呢?小姐以后知道那也是以后的事啊。
“笨啊,不會偷偷摸摸下毒嗎?誰家做壞事還敲鑼打鼓地鬧得人盡皆知?”顧裳像是看白癡一樣數落腦子不甚靈光的丫環,每次面對綠豆,她都有一種自己被智慧包圍的優越感。
綠豆眨眨眼,遲疑地望著一臉鄙夷的小姐,小聲問:“可是退親后,人人都知道我們顧家與陸家有仇了,陸家出事,難道朝廷不會第一個懷疑我們?”
這次換顧裳恨鐵不成鋼地瞪綠豆:“那姓陸的老家伙帶兵多年,手上染血無數,仇人遍布天下,哪日咽了氣,人們也只會想是哪個死在他戰馬下的人大仇得報,怎會就想到我們身上?再說你就這么看不起我和我娘的本事?我
們若想毒死誰還會讓人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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