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到一個休憩的涼亭,坐在供游人休息的榆木長條凳上消磨時間。園子不大,除去相關的管理、休憩、店鋪的用地,用來種植物的用地并不是很大,不過奇花異草并不少見。這里除了少數的管理人員,出售飲料的人員,還沒有其他的游客。她靜靜地坐著等待時間的到來。
這時她看見瀚海從前邊轉過來了,又向后走去。一會兒,小姑娘與其母親也轉了過來。又過了一會兒,中年夫婦轉過來了。那對老年夫妻一直沒有出現,也許他們被那兩位資深的大夫纏住了。她與他們打招呼,示意他們隨意地看看。
回去的時間到了,紫怡站起來,往回走。車上只有那對母女,過了一兩分鐘,瀚海與中年夫婦上車了,不見那對老年夫妻。大伙兒等得著急時,老年夫妻才跑回來,手里拿著一對玉石枕,后面跟著朱樺。老伯的臉上是心滿意足的神情,妻子卻有點兒惋惜之情。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買了一對玉枕?”那位母親問道。
“擋不住的誘惑,說是能治失眠、少覺。我老伴兒總失眠,幾十年來也沒有治好。今天也該著讓我們相遇,俺老伴兒還不相信,我想總該試一試吧。東西買到這會兒,植物園都沒時間去了。”那位丈夫興奮地說。
“多少錢。”那位母親看了那位妻子一眼,繼續問道。那位妻子的目光里是喜悅與快樂,更多的是柔情。
“三千九百元。真能把病治好,不貴。老伴兒,別心疼那些錢,沒有了可以再掙嘛!你的病都困擾了幾十年了。”
聽見這話后,妻子溫柔地笑了。
“是呀!玉石總是有些用的。”那位母親溫和地說道。
紫怡轉過臉看著窗外,她不想看見老伯欣慰的臉,和那張因歲月、辛苦勞動留下來痕跡的臉,還有質樸無華信任的神情。她是知道這種旅游紀念品中的內幕的。
下午是去市區西北方向的蘆笛巖。停車場內狹小,大巴車、中巴車已經停得滿滿的,游客擁擠在園區內的各處。蘆笛巖洞口,擠得水泄不同。
瀚海不想進洞里,他離開停車場,來到鳳尾竹林的小路上。清風拂過鳳尾竹林時發出窸窣之聲。這條小路沒有修葺,零亂不堪、凹凸不平。路的這一邊是低矮、簡陋、不堪入目的土房。一身的名牌、儀態高雅的瀚海與此處的雜亂無章如此的不協調。他若有所思地踱步,周圍的景色并未看在眼里。
他正思考著紫怡的態度怎么忽然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用冷若冰霜的態度拒絕與他同行,用沉默避免與他交流。他不清楚昨夜發生了什么,會讓她對他的態度判若兩人。他回想起,幾次的外出旅游,他從沒有真正交上朋友,紫怡是他認識的第一個旅行中的朋友,他是以朋友的身份來對待她的。他仔細地回想這幾天來的行為,有沒有越禮的地方。他的心告訴他,沒有。
紫怡沒有跟著游客進入洞中,而是留在了景區外的公園內。今天肯定不是她第一次來到這里。洞里的光線、潮濕她受不了,她天生喜歡陽光明媚的大自然。看見瀚海出了停車場,來到鳳尾竹林。她不由自主地跟在后面,像是有什么力量在驅趕著她。她內心里想遠離他,腳下卻沒有聽從理智的招呼。隨著心里的感覺,她來到鳳尾竹林。
這里的寒酸景象她并不少見,家鄉的土房是她生活過最長久的地方,她的衣著與此處的景象卻是融洽的。在這里,她第一次發現了她與他之間的差距。他華麗的衣飾,優雅的儀態,良好的教養,在她看來與她是格格不入的。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服飾,是那樣的寒酸。她意識到,他們的共同之處太少了,生活背景有著天壤之別。紫怡微微嘆了一口氣,轉身想往回走。
“今天怎么悶悶不樂?”瀚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來,仿佛他的后腦勺上長了一雙眼睛。
“您這么看?”
“難道還有第二個答案嗎?”
“我想是第三個答案吧。”紫怡鼓起勇氣說道。
“能告訴我嗎?”
“不能,它只能是我自己的秘密。”
“噢!有了自己的秘密了。”
“您不是也有自己的秘密嗎?”
“是嗎?您都知道些什么呢?”
“您那位去世的可愛的妻子以及您的離家出走。”
那幾個字一出口,僵硬的空氣瞬間形成,猶如一塊幕布打在瀚海的臉上。她不知道自己的話觸動到瀚海的什么了,他的臉色瞬間煞白,鼻翼輕微地動著,希臘式的額頭上像是壓了一座大山。紫怡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她想收回她說出的話,但覆水難收。又一次的,她希望自己具有隨機應變、談笑風生的能力來渡過眼前的難關。
不知站了多久,一個小時,幾十分鐘,幾分鐘,紫怡已記不清了,她只知道仿佛是永生。瀚海的臉色讓她以為,她將失去這個朋友。她懊惱地站在那里,想收回說出的話。她為自己言語的不謹慎而后悔,更為自己的不善言談而羞怯。為什么要道聽途說,何況那與自己有什么關系呢?人們常說,禍從口出,此話一點不假。
他終究不會把自己的痛苦強加到別人身上,他的臉色恢復了正常。悲哀的微笑浮現在臉上,目光變得柔和,臉色漸漸地恢復,又成了她熟悉的瀚海。他對著她微微一笑,輕輕地搖搖頭。看見他的笑容,她那顆心方才放下。
“您知道的還真不少,不過那也不是秘密了,報紙的大肆宣傳,成為家喻戶曉的舊聞。也許就因為這件事,我成為名人了。”
“我不是特意想知道您的事,我只是好奇而已。”
“還想知道什么?可以問我嘛。”
“不想知道。對您,我知道的已經夠多了,這已經足夠了。”
“要想了解一個人,僅知道這一點是不夠的。也許,我是一個難以相處的人吧。”
“不是的,這只是我個人的原因。”
“個人有什么原因?”
“前面我已經說過,是秘密。”
“回去吧,快到時間了。”瀚海寬厚地說道,并往來的方向走去。
他們倆返回時,游客們已回到了車里。人到齊后,車向市區駛去。
車里朱樺開始介紹桂林的特產。紫怡對桂林的導游異常地佩服,她們從大到小的,凡能沾邊的都羅列一遍。桂林三寶、桂林三用,穿的、用的、戴的、吃的,如數家珍地說上一遍。大到金銀玉器,小到西瓜霜、豆腐乳。導游行業的通行做法,他們的工資一部分來自這些特產銷售的提成。作為這個行業的從業人員,紫怡厭惡地把頭轉向窗外。
金銀玉器首飾店,它坐落在一個廣場的角落里,單層平房,周圍是高樓大廈。高容積率的規劃布局,低矮的首飾店反而顯得寒酸。首飾店門口人潮如涌,地上散落著各種各樣的、花花綠綠的宣傳單,在驕陽的照射下污穢不堪。進出的游客都是興高采烈的,猶如天上掉餡餅砸到了每個人的頭上,中了頭彩。
“今天是劉三姐的紀念日,首飾打八折,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大家不要錯過。”朱樺熱情地說。
游客們一聽,蜂擁而入首飾店,瀚海和紫怡倆人留在原地。紫怡的臉色是凝重的,其中還隱藏著痛惜。
“您不去給父母購買一些旅游紀念品嗎?”
朱樺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瀚海的身邊。
“不,謝謝!”
“那就給您自己買一些吧,回去總得有點紀念物品吧。”
朱樺不想放過這位如雷貫耳的名人。
“不,謝謝!如果您想要的話,我可以買給您。”
朱樺的臉變成了紫色,瞠目結舌地站在那里。紫怡轉身走向了廣場一角的陰影里,她不想看見朱樺的尷尬。
“對不起,我太粗魯了。”他走到她的身邊說道。
“不是您粗魯,而是朱樺太過分了。”
“您不喜歡這樣?”
“我不喜歡。我希望,由我引導參觀的景點,能讓游客們記住這里的山山水水,能帶給他們美的享受和心靈上的感動。紀念品有時只是人們炫耀的證據。”
“這個行業中,您的單純對您不會有幫助的。不過您的做法卻是可持續發展的,是維護旅游行業利益的,良性循環的。在這一點上,讓我更加得了解您了。”
“謝謝!您能這么看,我很高興。有了您的理解,我覺得不是孤身奮斗了。”
她覺得仿佛找到了一個同盟軍。對于他的理解,她的心里有了一絲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