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婁金狗下凡
兩聲槍響，海沙子死了，張作霖受傷。一方面，張作霖對自己在部隊練就的槍法有足夠的自信；另一方面，張作霖相信自己是負有天命的，這種思想伴隨了他的一生，他也時常感覺自己的成功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顧。正是這種想法，也讓他最后命喪皇姑屯。
張作霖剛剛組建保險隊不久，一年初春，他的馬隊沿遼中從柳河套來到新民境內的大柳屯。到了大柳屯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時分了，他們就下馬住到了大財主劉鳳朝家中。劉鳳朝的侄兒是張作霖的暗探，在他的引見下，劉鳳朝當夜大擺筵席，為老疙瘩接風。
第二天清晨，吃完早飯，劉鳳朝陪張作霖閑談，無意中說起在附近下洼子有一個馬瞎子，實際是個二層眼（大概是傳說中的開天目吧），算卦有兩下子，外號小半仙。張作霖聽后大喜，立刻和劉鳳朝一起去拜見馬瞎子。張作霖報上生辰八字，馬瞎子摸摸胡子，驚奇地說：“好卦，好卦，恭賀，恭賀，別人算卦要二兩銀子，可你得花一千兩銀子，還得給我蓋四合院。從你的八字和卦上看，你是天上二十八星宿婁金狗下界，保我中華國土，以待真人下界。當不上當朝帝主，也要獨霸一方。”張作霖半信半疑地說：“如果這卦真準，你的要求我一定辦到。現在，請劉鳳朝先替我付你一千兩銀子。以后我真的得勢，別說四合院成套，還要你的兒孫當差。”馬瞎子立刻給張作霖行了九十度大禮。張作霖發跡后，備厚禮特意來新民府拜謝馬瞎子。從此之后，民間便流傳張作霖是天上星宿下界，不是凡夫俗子。
兼并了海沙子的二十多人，張作霖的隊伍漸漸壯大起來，講義氣的名聲也漸漸遠播。不過在那個時候，張作霖的保險隊在眾多的綹子中，還是一個小蝦米，實力非常弱小。在清末的東北，老百姓中流傳著這樣一首順口溜：“馮麟閣占東山，青馬坎杜立山，洪輔臣半邊天，搶官奪印金壽山，三只眼鬧得歡，海沙子到處翻。”在他的保險隊周圍，東面有洪輔臣，西面有金壽山，南面有杜立三、馮麟閣。自己這點兒實力，那是麻繩提豆腐——提不起來。所以，他時時用馮麟閣這個黑社會老大的名號做幌子。
有一次，張作霖帶領他的綹子出去捐銀子，到了北鎮縣青堆子，傳話給當地的地主富戶：“廣界地面統歸馮麟閣管轄，本地按照地畝捐銀，不得稍誤。”馮麟閣對這個機靈的小老弟也很照顧，劃出一片富裕的地方給老疙瘩管轄。可以說，馮麟閣是對張作霖有恩的。可是誰能想到，十幾年后，這兩個兄弟差一點就兵戎相見。
在趙家廟的西北，有一個大團，首領叫金壽山。手下有一百條槍，根據地在離趙家廟西北不遠的中安堡，周圍二十幾個村莊都是金壽山保險的勢力范圍。這個金壽山很有來頭，一般人以為胡子都是大字不認識一筐，出身農民，可是這個金壽山不同，人家可是真正的科班出身。
金壽山又叫金萬福，奉天海城人。早年是北洋武備學堂的學生，能夠到這個武備學堂上學，說明家境那是相當殷實。這個武備學堂可是近代有名的軍事學校，段祺瑞、馮國璋等北洋要人全在這里畢業。當時聘用德國教官，課程除了軍事，還有什么幾何、代數、地理。金壽山也算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精英。他畢業后，就在北洋新軍中當了一個軍官。照這樣發展下去，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這個金壽山，用東北的話說，就是一個不著調的人。軍官沒干幾天，就受不了軍隊的生活，放著正規國家軍隊的軍官不當，跑回家去找了一批流氓、惡棍當起了胡子，也真算得上是不走尋常路。后來，金壽山又和俄國人勾結上了，俄國人提供槍械給養。在中日甲午戰爭之后，日本占領了遼東半島。大清國既憤恨又無奈，可那邊還有更著急的呢。俄國一直把中國的東北視為自己將要占領的領地，建立“黃色俄羅斯”。這下讓日本捷足先登，俄國熊怎么能夠善罷甘休。于是，俄國聯合和日本有矛盾的德國、英國，在國際上強烈抗議，比日本占領自己國家的領土還要急。
三國施壓，要求日本歸還中國遼東半島，把日本人氣得七竅生煙。可是，剛剛結束了甲午戰爭，日本也無力再進行一次戰爭。只好氣得撒了一陣兒瘋，又敲詐了清政府一筆錢，把遼東半島還給中國了。這樣一來，大清國可就欠了俄國一個人情，李鴻章也有意采用“以夷制夷”的政策。說白了，其實就是自己沒有能力趕跑侵略者，讓兩條看上自己國土的餓狼在自己家中掐架。
俄國人馬上就向清政府討要人情了，要求修建一條從俄羅斯直通東北的鐵路——中東鐵路，俄國人幫助中國修建鐵路，促進中國的經濟發展，多好啊！老毛子才沒有這個好心腸。修路只是侵略掠奪的第一步，修好路后，東北的煤炭、木材等就可以源源不斷地運到俄國，派兵坐火車打你大清國更是便利。
俄國人不但修建鐵路，還派出了護道兵，鐵路周圍十五公里歸俄國管轄。這綿延上千公里的鐵路，也是一塊很大的土地面積。在這十五公里內，中國法律不產生作用，俄國兵在東北燒殺奸淫，無惡不作。在不久之后的1900年，中國又發生義和團運動，俄國借口出兵，派出了17萬騎兵入侵東北。一時間，國家大亂，生靈涂炭，俄國人更是極力拉攏當地的胡子武裝，為自己侵略中國所用。在上個世紀初，古老的中國受盡了無數的恥辱，國土淪陷，百姓遭殃。金壽山有了俄國人的支持，更加有恃無恐，四處劫掠，他的名聲可沒有仁義之聲遠播的張作霖好，屬于不按套路出牌的那一類。名為保險隊，在管轄的地區，比胡子還要兇狠。像什么勒索錢財、欺男霸女的事情沒有少做。轄區的財主、商人叫苦不迭，怎么請這樣一個活閻王來保險呢？真是請得起神，送不走神呀。這些吃過金壽山虧的財主鄉紳，偷偷去請鄰鄉的仁義之師——張老疙瘩的隊伍。有了更多的保險地，就是有了更多的銀子。張作霖沒有多想，把他的隊伍移駐到了北鎮中安堡。自己的勢力范圍擴展到二十多個村子，地盤也增大了。可是，卻侵占了盤踞在這一帶的金壽山的勢力范圍。
6.八角臺聚義
張作霖的保險隊移駐中安堡不久，一天，在中安堡的燒鍋大院，只見人來人往，熱氣騰騰，煙霧繚繞，人聲鼎沸。有燒火的、切菜的、端方盤的。大院的當中支著一張大棚鋪，里面擺了幾十張桌子，桌子上擺著鄉間筵席，什么滿族八大碗啊、豬肉燉酸菜呀。張作霖正在大擺酒席宴請弟兄們，慶祝打了勝仗。
眾弟兄正喝得熱鬧時，只見一隊人馬來到燒鍋大院，為首的頭戴珊瑚疙瘩鬏皮帽，身穿俄式軍服，腰上扎著兩寸寬亮面皮帶，皮帶頭是巴掌大嶄亮的雙頭鷹，肩上斜挎著匣子槍。他身后跟著幾十個大漢，身穿灰布棉襖，右胳膊上扎著一塊白布，上面印著雙頭鷹，下面用中、俄文寫著一行小字“東亞義勇軍”，此人正是金壽山。
張作霖見來者不善，站起身來抱拳道：“金大當家的到此，有失遠迎。”金壽山哈哈大笑：“老弟有喜事怎么不告訴哥哥我，來人啊！給我上禮。”后面的炮手來到禮帳處，“嘩啦”抖出了五百兩銀子，這在當時可是份巨款。金壽山笑著說：“這是哥哥的小意思，這次來拜訪是因為哥哥有好事，自己不能獨享才來找到老弟。”張作霖賠笑道：“哥哥一向仗義，請哥哥直說。”金壽山道：“最近俄國來到咱關東，兵強馬壯，咱們關東早晚是人家的。最近，老毛子聽聞我的名號，聘請我做這東亞義勇軍的大隊長，支援武器、彈藥。這樣的好事哥哥不能忘了老弟，老弟來我的綹子入伙，我讓你坐第二把交椅，你看如何？”
張作霖眨了眨眼睛，心里罵道：“媽了個巴子的金壽山，你這是想吞了我的隊伍。”表面上笑著說：“老弟剛入江湖，還想闖蕩幾年，等以后再去大哥綹子上入伙。”金壽山見張作霖沒有就范，馬上變了顏色，說道：“只怕到時已經沒有辦法闖蕩了！”張作霖見金壽山撂下了臉子，也不軟不硬地回道：“江湖上講究的就是個義字，咱爺們靠這個義字，走遍天下！”金壽山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可不要后悔！”說罷，轉身就走。張作霖命人把銀子送了回去，道：“金爺的銀子俺們不敢收。”金壽山氣得翻身上馬，帶領幾十個胡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張作霖看著金壽山的背影，眨了眨眼睛，感覺這事沒有這么簡單就結束。
張作霖左思右想，感覺自己和金壽山的勢力相差太大，這樣硬拼肯定吃虧，只好派人送信向占據在大凌河畔紅羅硯山的湯玉麟求救。我們的另一個重要人物出場了！
湯玉麟，字閣臣，綽號二虎，一八六九年生于義縣一個貧苦的人家，他的母親湯商氏是位蒙古族婦女。少年的湯玉麟身材高大，能力舉數百斤而威震鄉里，還能左右射擊。他這個人生性魯莽，有那么一股子虎勁兒。這“虎”在東北的方言中可不是虎虎生威的意思，而是指這個人做事不計后果、蠻干的意思。他在賭局曾經把燒紅的炭燙自己的肋骨，伸手往油鍋里面撈秤砣，自己還談笑風生。這事還不只干了一次兩次，人家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湯二虎”。因為家貧，無錢讀書，小時候就給富戶放牛、放羊。湯玉麟自幼喜歡打獵，拜了一個綽號為孫大炮的人為師習武。他生性頑劣，常常欺負一起玩耍的伙伴。告狀的人三天兩頭找他父母，在鄉間的長輩都不喜歡他。話說這個湯玉麟小的時候就膽大剽悍。家鄉山溝里面經常有狼群出來禍害牲口，誰也不敢上山，這個湯玉麟卻敢獨自一人趕著羊群上山放羊。后來，湯玉麟到稍戶營子西的樹林子村組織了一支“保險隊”，住在村西的三間土房里面。
一天深夜，湯玉麟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聽見“快逃命”的喊聲，醒來一看，卻是一只貓在叫喚。湯玉麟心里發毛，就偷偷跑到村南的河套觀察動靜。過了不久，天還沒有亮，只見一彪人馬從稍戶營子村東過來了，個個手里面拿著長短家伙，把保險隊睡覺的房子都包圍起來，一陣亂槍，保險隊的二三十人全給打死了。湯玉麟僥幸逃得性命，從此他認為自己不一般，是天上的黑虎星下凡，就連人間的貓都給自己報信。他一生愛虎，大帥府那匹威風凜凜的東北虎標本就是他送給張作霖的。
金壽山走后，張作霖趕緊在中安堡加固炮樓，修建圍墻，防備金壽山的襲擊。果不其然，過了幾天，金壽山帶領一百多人在半夜三更突襲中安堡，想一鼓作氣吃掉張作霖的大團。戰斗進行得十分激烈，黑夜中密集的子彈像一道道劃過天際的流星，噼里啪啦的槍聲持續了一個多時辰。中安堡的老百姓哪里見過這個陣勢，嚇得不是躲進自家的地窖就是趴在炕沿底下不敢吭聲。
好在中安堡的圍墻和炮臺剛剛加固，金壽山打了半天硬是沒有攻進去，只好暫做修整，喘口氣再繼續攻打。這個時候，湯玉麟已經接到張作霖的求救信，率領隊伍星夜騎馬趕來解圍。金壽山的綹子在外面打得正緊，沒有留意身后。湯玉麟猛然一沖，金壽山抵擋不住，騎著馬領著隊伍跑了。
張作霖和湯玉麟的隊伍就合在一處，在中安堡一帶收保險費，業余時間外出打響窯，干得不亦樂乎！這個時候，八國聯軍攻打北京，天下大亂，地方政府哪有力量管理地方。張作霖的人馬一天比一天多，地盤也越來越大。老疙瘩心里那叫一個美！轉眼到了這一年的大年三十，忙活了一年，到了年三十的晚上子時，張作霖來到院子里面點燃了一掛鞭炮，又放了十幾個二踢腳。各種鞭炮紛紛響起，雖然這一年國家先是鬧義和團，然后就是八國聯軍，可是老百姓的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屋里面的趙春桂正圍在熱氣騰騰的大鍋旁邊煮餃子，滿屋子的熱氣從草房的門縫躥出門外，遇見外面寒冷的空氣，立刻變得更加雪白。
首芳正在屋子里面圍著油燈等待著媽媽煮好的餃子，張作霖放完炮仗，回身祭拜完祖先，拿起筷子夾起餃子正準備往嘴里放，只聽見一聲槍響。一顆子彈穿過窗戶紙，直接打到了土墻上，把棚頂山上的灰塵都震得落在餃子碗里。原來是金壽山趁著除夕夜來偷襲，屋里一陣混亂。張作霖立刻掏出手槍吹滅油燈，一下子躲在屋子里面的射擊死角。
四周的槍聲越來越密集，明顯是對著自己來的。張作霖和湯玉麟、孫德山持槍一陣抵擋，回頭一看才發現妻子春桂和首芳不見了。張作霖心如刀絞，為了保存實力，一狠心揮手示意大家上馬快走。湯玉麟說：“那哪行啊！”返身沖入重圍中，在槍林彈雨中背著已經懷有身孕的春桂，另一個伙計孫大虎（孫福山）背著首芳，邊走邊打沖出重圍。看見妻女被湯玉麟救了出來，張作霖眼含熱淚，聲音哽咽地說了聲“大哥”，就要給湯玉麟跪下。湯玉麟一把拉住：“咱們逃命要緊！”
張作霖一行狼狽而逃，慌不擇路。先逃到了不遠的姜家屯，稍作休整了幾個月。金壽山聽說張作霖落腳到姜家屯，窮追不舍。在慌亂的逃亡路上，身懷六甲的趙氏在顛簸的馬車上生下一個男嬰，這就是改變中國歷史走向的張學良。這一年是一九零一年六月四日，陰歷四月十八日。張學良在口述歷史中，對唐德剛說：“我腦袋上有個疤，就是生我的時候在馬車上磕的。”一般的史料記載張的生日是六月三日，這是因為張作霖在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被炸死在皇姑屯，那一天正好是張學良的生日，從那以后，張學良便改生日為六月三日。
張作霖原想投奔遼南馮麟閣的保險隊，隊伍行到了臺安縣八角臺。遙見一幫人馬等在路邊，張作霖大驚。以為仇人追到此地。這時候，隊伍人困馬乏，哪還有還手之力。他沒有想到命運的轉折在這個名叫八角臺的地方出現了。
八角臺是遼中重鎮，這個地方原來在明末清初的時候是一片荒原，地處遼沈通往關內的要道。往來商旅來到這里經常迷路，所以就建筑了一個高臺作為辨別方向的坐標。因為這個高臺呈八角形，所以此地稱為八角臺。后來，八角臺成為廢墟，空留了這個地名。因為是交通要道，到了清末的時候，這里已經是四通八達，商鋪林立，商人云集的繁華富庶的地方。眼看一時間天下大亂，流寇四起，商會會長張紫云既擔心又郁悶。商會都是商人用白花花的銀子堆起來的，這樣的亂世不找保險隊只有被胡子搶劫一途，而找到居心不良的保險隊，看見白花花的銀子，難免不會動心，晚上熟人熟路搶劫起來太方便啦。看來，做一支好的保險隊也需要一定的定力！對于張作霖的仁義名聲，張紫云早有耳聞，這次見面是有意請張作霖留下。
見張作霖北人南相，眉清目秀，而且行為有矩，全不像魯莽的胡子，張紫云便在商會的青磚大瓦房款待張作霖一行。張紫云和八角臺原來的大團頭目張景惠聽張作霖談及如何辦好保險隊，思路清晰，頭頭是道，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話說得如數家珍，心里大為佩服。第三日，張作霖覺得耽擱數日也不好再在這里打攪了，就決定告辭。話一出口，張景惠哈哈大笑：“你走得了嗎？”張作霖大驚。張景惠說：“君才高我十倍，我寧愿自動讓賢，推老疙瘩做保險隊頭目，我甘當副手！”
張景惠，字敘五，1871年生于遼寧臺安縣八角臺一個農民家庭。自幼跟隨父親賣豆腐為生，成年后時常出入賭局。身材高大，以善于結交朋友，義氣厚道著稱。見到張作霖后，倆人一見如故，他心里早打定讓張作霖做這一把手的打算。張作霖再三推辭，見張景惠誠心推舉，就不再推辭了。從此，張景惠對張作霖言聽計從，忠心耿耿，也成了東北軍老派的班底。
一天，遠處塵土飛揚，跑來一隊人馬，為首的二十多歲，中等身材，白凈面皮，一臉忠厚相貌。他帶領二十幾人的隊伍來投張作霖，此人就是后來大名鼎鼎的“輔帥”張作相。張作相生于錦州義縣南雜木林子村，一般人聽見名字以為他是張作霖的族兄，其實他們只是名字上的巧合，并沒有血緣關系。張作相祖籍河北深縣，祖輩闖關東落戶到錦州，到了父親張永安時，單單靠務農已經難以維持家計，遂當起了吹鼓手，遇見婚喪嫁娶，賺點小錢補貼家用。這種家庭本無錢讀書，張作相少時有一算命先生看過他的生辰后，大為驚嘆，言此兒以后必官為公卿。張作相本名福臣。他的父母認為當官的只有讀書人，只有讀書才能改換門庭，所以省吃儉用供作相讀了三年私塾。教書先生說：“官莫大過宰相，學名就叫作相吧。”
張作相有一個叔伯哥哥叫張作正，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一八九七年，清政府開始修建從山海關到新民的鐵路，在沿途招募民工。十六歲的張作相和張作正應募到大凌河段，修建雙陽火車站。干了一個月后，哥倆一合計，應該回老家南雜木看看了，于是坐上一掛大馬車，經板石溝回雜木林子。途經獅子嶺的時候，突然從山上跑出一隊胡子，不由分說，就要搶馬車。張作正剛要反抗，就被胡子一槍打中。
張作正咽氣之前告訴張作相，打死他的人名叫郭玉，囑托張作相為他報仇。張作相發誓說：“兄弟不為大哥報仇，就是白活！”張作相流落到奉天，農忙的時候為別人打打短工，農閑的時候到城里做泥瓦匠，給人干抹墻掏炕的零活。少年的他備嘗了人生的艱辛，衣衫襤褸，面色漆黑。有一天，他來到理發店剃頭，收拾完畢后，發現差了幾文錢不夠。
理發師見他衣衫不整，便一頓毒打。張作相身負重傷，幾天沒有起炕。
張作相憤而落草，回到家鄉為兄報了仇，亡命天涯。聽說八角臺的張作霖素有賢名，所以不遠百里來投奔。
張作相這個人為人忠厚，頗守信義，很受張作霖的信任。張作霖曾經對張作相說：“以后要照顧小六子（張學良）。”皇姑屯事件之后，張學良憑資歷，本來沒有資格做東三省的一把手，經過選舉，為人忠厚又很得人望的張作相被推舉為東三省軍政最高行政長官。這就意味著，他將成為東北的第一把手，名副其實的土皇帝。就在宣布這一消息的時候，只見一人身穿孝袍，腰系麻繩來到會場，這個人就是張作相（張父剛剛去世）。進去會場后，他手捧著那套保安總司令的軍服，把它放在了張學良的面前。他這樣做只因為一句話——我答應過大帥要照顧小六子的！張學良因為西安事變被蔣介石囚禁后，張作相更是多方活動，營救張學良。為了一句諾言，可以放棄一切，始終如一，這就叫承諾！
張作霖、湯玉麟、張景惠、張作相結拜為異姓兄弟。誰也沒有料到，這一拜的幾個年輕人會和中國上個世紀初那風云變幻的時事聯系上，也沒有人料到在那“不求同生，但求同死”誓言下，幾個草莽英雄會有不同的人生結局。幾個人用自己的行動來詮釋著人生的意義：有為捍衛國土，寸土不讓以身殉國的；也有貪生投敵，身敗名裂的；還有信守托孤誓言，唾手得天下而不取，一心輔助幼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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