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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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y張被找回來緊急召開高層會議,安思危班也不上了,拿著一杯水明目張膽地就來找曉玲八卦了。他說據可靠消息,這次網絡輿情的轉變是豐盛的老對手搞的鬼,Mary張他們正在會議室里商量對策。
辦公室里所有人都被安思危吸引過來。曉玲心跳得很厲害,她不關心八卦,只關心何玥玥有沒有事,雖然她承認更多時候何玥玥不討人喜歡,但也不至于死吧。
這時,辦公室門口走進一個帶記者證的女的:“請問葉曉玲是哪位?”
曉玲還沒準備開口回答,Mary張就從外面進來,率先說道:“曉玲受了驚嚇,已經請假回家了。有什么事,我可以幫忙安排采訪我們公司的新聞發言人。”
安思危雙眼放光,低聲嘖嘖:“反應真快,都有新聞發言人了。”
打發走了女記者,Mary張抓起曉玲的包:“我送你回家休息。我不通知你,不要來上班。”看曉玲面露迷茫,又補上一句,“工資照發,記住,別接受任何采訪。”
Mary張是帶著曉玲搭電梯到二樓,再從消防通道走的。Mary張開車從停車場出來的時候,曉玲遠遠地望見了公司樓下有大批記者。
Mary張皺了皺眉:“你發微博了嗎?”
“沒有。”
“他們消息可夠快的。我已經群發了郵件,任何有透露你家地址的,解聘。”
曉玲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對自己好,但想到天天接受采訪也麻煩,就說了聲“謝謝”。
Mary張有些厭惡地說:“跟你沒關系,都是為了公司。”
臨到曉玲家門口,Mary張沉吟了一下,最終還是說:“我不太了解你,但是不希望你對公司再造成傷害了,請你仔細掂量一下。”
“再”?難道Mary張以為是自己把事情捅出去的?曉玲趕緊解釋,但Mary張什么也不想聽,她迅速跟曉玲道別,飛速趕回公司。
家里,冷鍋冷灶毫無人氣,曉玲開始有點懷念婆婆每天在房間里左抹抹,右擦擦,逼著自己吃飯的時候了。曉玲給婆婆養的花澆了水,在手機上查了一下海南的天氣預報,給婆婆發了個短信。就在這個時候,停電了。曉玲意識到自己一直說去買電,最終還是忘了。
黑暗中,一切東西都好像有了生命一般,曉玲打開筆記本電腦看了一會兒電影,沒電了。令人絕望的黑暗中,她總時不時地看到何玥玥那張慘白慘白的臉,曉玲撥通了關一禾的電話,關機。再打,還是關機。而肚子里的孩子也因母親的緊張而更加不安。
這一晚,曉玲一直撥打關一禾的電話到自己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曉玲起床就看到關一禾和Mary張的若干未接來電。關一禾還連發了30條短信,說在外面應酬,手機沒電,剛開機就接到無數條來電提醒,擔心曉玲出事兒。
曉玲剛想給關一禾回個電話,Mary張的電話打進來了,叫曉玲回公司配合解決公關危機——何玥玥胃出血,幸虧搶救及時,命是保住了,但是人還沒醒,一直躺在重癥監護室里,什么時候能醒不知道。
“你救了她的命。”Mary張說。
但曉玲哭了:如果能早一點,再早一點,沒準何玥玥現在就醒了。
“她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人是在公司出的事兒,公司一定會負責到底,但目前媒體對公司的指責很多都是毫無根據的。公司希望由你出面,作為見證人,參加記者會接受采訪。”Mary張繼續說,“我三分鐘后就到你家樓下。”
“為什么是我?”曉玲冷靜下來,她知道,即便她是第一個發現何玥玥暈倒的人,也不見得就能力挽狂瀾。
Mary張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如實相告:“因為你是孕婦,媒體、觀眾會對你有天然的好感。”
曉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里面的孩子今早平靜了很多。
Mary張以為曉玲不想幫忙,趕緊說:“陳總特意讓我告訴你,如果你肯幫這個忙,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真的可以既往不咎嗎?一個印象業已形成,難道真的可以功過相抵不計前嫌嗎?曉玲覺得自己還沒有那么天真,但她還是決定幫這個忙,不是為公司,而是為公正。
一個小時后,曉玲已經坐上Mary張的車并念熟了Mary張遞來的稿子:稿子上并沒有寫明公司對員工是如何寬厚,而是以看似客觀的方式狠狠地表揚了公司、抨擊了謠言。曉玲讀后都覺得雖然句句屬實,但比她感受到的公司好像還要人性。比如,連茶水間免費提供的茶葉與咖啡,都被說成了公司為照顧員工的不同喜好,專門選購的——雖然事實如此,但不說出來,好像也沒人會注意到。
記者會在公司最大的會議室召開,曉玲雖然在電視上看過這樣的陣仗,但親臨現場,她發現原來燈光是這樣明亮,氣氛是這樣燥熱又沉悶。
陳總站在會場中央,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燈光的照射出了一頭的油汗。他看到曉玲如同看到救星一樣,趕緊向記者介紹,曉玲是當時第一個發現何玥玥有異樣的。一時間,記者的長槍短炮都杵到了曉玲面前,恨不得戳進她的鼻孔。一個又一個問題如同連珠炮,讓她不得喘息。一個年輕的記者為了搶好的采訪角度,使勁向前推擠,曉玲后退的時候,絆到了另一個記者的攝像機……
于是,葉曉玲進產房前見到的那個男人,不是她老公,也不是她父親,而是這個記者。當時,他正把麥克風杵到葉曉玲面前,問她“您能再詳細說說嗎?!”
他的這個問題太難回答,在葉曉玲短暫又漫長的人生歲月里,這個問題的難度可以媲美當初關一禾問她要不要嫁給他。也許是太緊張,也許是太想逃避問題,葉曉玲站在那里,臉上帶著說好的笑容,沉默地看著那個小伙真誠的雙眸,目光堅定、執著,很像當初剛進投行的她,也是這樣無畏。只是后來,一切都變了。
在那個瞬間,葉曉玲忽然聞到了花的甜味,她感到一絲不愿接受的濕潤與疼痛,那種感覺,很像小時候學游泳被教練踢進泳池的絕望,她至今記得那句話,“你不游,你不蹬,你就沉下去了。”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她,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腿:是血,紅得像火,粉得像霞。她恍惚了一秒,現在時侯還沒到,如果按計劃,自己還有兩個月的時間,足夠她從容踏入產房。而且,不該是血,不該是這種代表危險的紅色。
那個小記者驚慌失措地一把扶住葉曉玲,她看到她的直屬領導Mary張撥開人浪沖向她……也許這就是命,命里注定這個孩子要早兩個月向她報道,在這個閃耀鎂光燈的日子隆重登場。但葉曉玲甚至不知道,這個孩子能不能哭著來到這個世界上,或者他僅僅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場突發事件的高潮竟是另一個突發事件的開始——從這個意義上講,曉玲成功地救場了,人們的精力都被從“年輕的投行女操勞過度年紀輕輕胃出血”吸引到了“年輕的投行媽媽被狗仔隊逼問現場生孩子”上。生與死的高潮迭起,催發所有人重口味的恒心與力量,他們不停地刷著微博,不顧及鼠標手的危害,更加不在意青光眼,好像唯有F5(電腦鍵盤刷新鍵)是雋永不變的。
而曉玲的生命像打開了一個閘口,所有的涓涓細流都會匯聚成水滴石穿的力量涌向未來。人體有8%的血液,心臟以持續不斷的姿態促使它們在身體內奔流不息。躺在救護車上的葉曉玲,感到自己的身體也打開了那個閘口,她無力控制,她甚至叫不出聲,她感到血液的奔騰、生命的流逝,她的內心在哭泣,無神論者也在祈求諸神放過她的孩子。她聽到嚶嚶嗡嗡的聲音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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